抛开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，如果不杀了你，新君定然无法收服满朝文武的心。”
席先生目光一凝。
沈默云道：“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谷梁轻声道：“此事由沈兄费心筹谋，我只是动用一颗埋在宫里的棋子，聊胜于无罢了。”
席先生和谷梁亦拿起酒杯，望着他坦然从容的神情，两人的目光复杂又感伤。
他举起手边的杯盏，缓缓说道：“虽说弑君的罪名肯定会落在王平章头上，但如席兄所言，新君定然不会放过我。那便如此罢，毕竟我与陛下相识二十余年，终究有几分君臣情义在心中，如今他先行一步，我也不好苟且偷生。故此，二位不必再劝亦或出手施救，我意已决。”
他转而望着谷梁，轻叹道：“你们这次将越哥儿完全排除在外，有没有想过皇帝一旦身死，他会有怎样的反应？”
席先生沉声道：“我只是担心……罢了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。”
只是恐怕连王平章也想不到，连谷梁都会插手其中。
片刻过后，谷梁和席先生离开书房，沈默云走到窗边桌前坐下。
席先生叹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不应该继续下去。”
席先生依次看向二人，良久之后神情复杂地说道：“想不到你们竟然会联手。”
几息之后，一位双肩宽阔如山的中年男人从容而入，淡淡道：“路过此地，进来讨杯茶喝。”
沈默云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眼，又道：“文德被王平章害死，所以我不会让他继续活着，可是你真的认为陛下对那桩意外毫不知情？你我皆知，陛下的心思何其缜密，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，便不会在下旨处死林合的时候回避我的目光。”
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以他对沈默云的了解，自然知道对方这是走在悬崖边上，一方面对王平章隐瞒一些关键的情报，另一方面又助他筹谋弑君之举。
沈默云温和地道：“人生风雨路漫漫，能够与二位结识，沈某只觉不虚此行。”
方才沈默云说来不及，谷梁此刻又突兀出现，很显然王平章在南营撤兵之后依然敢入城，是因为早就得到沈默云的协助。
沈默云起身走到桌前，为二人各斟一杯酒，微笑道：“人活于世，有些事他总得学会接受。再者我这几个月已经做了很多准备，牵连不到裴越身上。”
席先生刚要开口，眼中忽然透出凌厉的光芒，转头向门口望去。
清晨的空气沁人心脾，他似有些贪婪地深呼吸几下，眼中忽而浮现一幅略显陌生的画面。
沈默云满含深意地笑道：“我只是暗中行了一些方便，让王平章的谋划能够瞒过宫里的视线，不如此不足以坚定他造反的信心。当然，我没有告诉他和陛下有关的秘密，因为此人生性多疑，若是表现得太热切反倒会让他心生警惕。”
席先生摇头道：“这个笑话很不好笑，此刻你应该在城墙上指挥作战。”
席先生定定地望着他，问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席先生沉默不语。
谷梁在二人斜对面坐下，不疾不徐地道：“裴越领军冲击南营中军阵地，罗焕章已经撤兵，东城这边局势安稳。西城内门已破，王平章与刘质亲自坐镇阵前，派西营重甲步卒进逼皇宫，我这个时候理应前去救驾。不过，我想来沈兄这边稍坐片刻。”
片刻后，席先生语调低沉地说道：“关于当年那件事，我觉得还需要再查一查。”
语调虽轻，却似风雷激荡。
那是在很多很多年前，一位胸怀大志的年轻书生不畏艰辛走出渝州的十万大山，遍历人间各地，最终站在京都雄伟的城门下，目光温润又坚定。
那一年，他十九岁，距今已有三十载。
“回首向来萧瑟处，归去，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
沈默云喃喃自语，然后斟酒端起，望着杯中清澈的烈酒，悠悠道：“好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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